前些日子,我到B城出差。因二姐家正好在B城,我便住到她那。一图方便,二是自二姐出嫁后,我已很久没同她唠唠了。
二姐姐夫见我到来,非常高兴,杀鸡宰鸭以示隆重。今年刚六岁,一头短发,一副小子模样的外甥女更是前脚尖跟后脚跟“三舅,三舅”的叫得亲热。
我是当天下午到B城的,在二姐家吃过饭,已是华灯初上。看窗外街灯连天,久未到B城的我忽然有出去逛逛的冲动。
“好呀!”二姐说。在旁的外甥女听说要出街,高兴得欢呼跳起来。
B城是座中小城市,没有大城市的高楼林立,灯火璀璨,但也是霓虹明灭,人来车往,热闹非常。
我和二姐边逛边聊。聊现在生活,聊儿时糗事......。出了家门的外甥女,则似只出了笼的鸟儿,探头探脑这里瞧瞧,那里看看,雀跃着远远的跑到前面去了。
“疯子,放手,疯子,走开。”我和二姐正为聊到的一件往事唏嘘不已,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外甥女的叫声。听那腔子,小丫头就要哭出来了。
在一间飘着奶油香的蛋糕店前,我们见到了被个女人抱在怀里的外甥女。女人黝黑高瘦,穿件大红睡衣,目光呆滞,抱着外甥女“宝宝宝宝”叫个不停,想是精神失常,错把外甥女当自己儿子了。外甥女在她怀里不停呼叫挣扎。
“妈妈救我!”外甥女见到二姐,大叫了声,终于忍不住“哇”的哭了起来。
“嫣儿不怕。”二姐走上前去,在女人面前慢慢蹲下身子。那女人睁着双浑浊的眼睛惊惶地望着二姐,抱外甥女的手更紧了,嘴里不住喃着:“宝宝不怕,宝宝不怕……”
“嫣儿虽是男孩打扮,其实却是个丫头,不信你摸摸看。”二姐继续说。
二姐是个侓师,口才绝佳,经她一阵诱导,女人虽然痴呆疯癫,但终于还是疑惑地伸出枯瘦的手向外甥女胯下摸去。
“是个女的,不是宝宝。”女人摸向外甥女胯下的手忽然停顿,剧烈颤抖起来。
我和二姐屏住呼吸,生怕她一激动做出伤害外甥女的举动。
“不是宝宝。那我的宝宝呢?我的宝宝哪去了。”女人颤巍巍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便似是个溺水的人抓到了根稻草但瞬间又被冲走了一样。
“我的宝宝呢?我的宝宝哪去了。”女人四下张望,跄跄踉踉向另一条街行去。偶尔遇到小孩,她便走上前去抱住叫“宝宝”,吓得被抱的小孩放声大哭。
“真是可怜!”二姐抱起外甥女,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说。
“怎会不认识。”二姐说:“她是我的街坊,叫云姨,几年前带着五岁的儿子逛街,谁知刚上趟厕所出来,儿子就被人拐走了,怎么找也找不着,没多久,因思子心切就疯了。”
后来几天,我因要办事,再没与二姐逛街,也再没见到那疯女人云姨。
那天办完事,因为要回公司汇报,午饭后便叫二姐送我去车站。可车子刚过两条街,就给堵住了。原因是前面失火,救火和围观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失火的是间关着门的杂货铺,失火原因不明,铺里弥漫出阵阵浓烟,遮蔽了半条街。
“铺子是刘寡妇的,她每个星期五都去进货,今天就是星期五。”二姐说。
“这刘寡妇也真够背,前几年老公抛下她和孩子跟个妖精跑了,她一个人即要开铺子又要顾孩子,现在铺子还失火了。”旁边一个胖女人说。
“妈妈,妈妈……”铺子二楼忽然传来阵阵小孩哭喊声。
“自从几年前云姨儿子在街上被人拐走后,现在带不了孩子出门时,哪家不是把孩子锁在屋里!”二姐说。
听到小孩哭声,几个救火青年丢开水桶,找来根柱子奋力撞开铺门,意想进去救人,可是铺内堆积杂物太多,铺门撞开后,火助风势反而越燃越旺,那几个人刚冲到门口便被热浪逼了回来。大火向二楼迅速蔓延,楼上孩子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众人急得团团转,一时又无计可施。
“宝宝,宝宝!”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人群忽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我转眼望去,便见到了黝黑高瘦,穿大红睡衣,正穿过人群迅速向火场靠近的云姨。
“不好。”听着楼上小孩的哭声,想起前几晚她错把外甥女认作自己儿子的事情,我心里暗暗叫。几个离云姨近的人似乎也感到了危险,慌忙伸手拉她。但这时的云姨就像是头瞧见危险正慢慢逼近爱子的母狮,那几个人哪里拉得住她,在大家惊呼声中,云姨飞身扑进了熊熊大火里。
我屏住呼吸,紧张得心都跳到了嗓眼门,所有的人也停下了说话,现场除了救火的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泼水声,再无其它声息。时间变得漫长起来。
“看,云姨!”好像过了半个世纪,就在大家觉得已没有希望的时候,不知谁忽然大叫了一声。
我抬眼望去,在浓烟迷漫中,果然见到被熏得全身漆黑的云姨抱着个小孩正从窗户慢慢爬出阳台来。
“快,快跳下来!”楼下的人大声喊,我也忍不住跟着。
云姨显然受了伤,抱着孩子颤凛凛攀上阳台,吃力地直了直腰,才纵身跳下楼来。楼下几个男人抢上前想接住她,但慢了一步,云姨“啪”的仰面落在地上,随即寂然不动,双手仍紧紧地抱着那个孩子。
现场有的女人不忍再看,悄悄转过脸去。那几个接不住她的男人赶紧将她与小孩抬起往医院跑去。
半小时后,杂货铺的火被扑灭,人群渐渐散去,二姐也开动车子,载着我向车站驶去。
回到A城几天后,二姐给我打来电话,唠着唠着,忽然问我:“还记得那天火场那孩子吗?”
二姐说:“因大面积烧伤和内出血,还没到医院就死了。”
我“哦”了声,手握着听筒,那云姨紧紧抱着小孩的情景又闪进脑海里来,心忽然堵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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